本来我只会在周三的下午五点去到老地方拉琴,但最近在那个房间里的时间却直线上升,经常在其他时间也呆在化学准备室内。
现在学园祭的准备工作正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。上课时间也缩短了,已经不会再被课程表束缚。每个人都一边忙碌地走在走廊上一边吵吵闹闹地不断谈论着,整个学校好像存储着某种热量一般。
我的班级的鬼屋也搜罗好了大部分材料,进行到了制作道具的阶段。
用来布置场景的道具、扮鬼人员的服饰、用来分隔空间的暗幕。光是暗幕就必须经过测量、裁剪和装饰好几道手续。为了在学园祭的那天把一切都组装起来,所有人都像是着了魔般赶工着。
班长也一刻都不停地辗转于各处,除了鬼屋的制作,她还有作为班长必须出面的交际,经常来往于教职员办公室、学生会室和班级间。
我作为班长的打杂,虽然每天晚上比谁都留得晚,但也不会一直跟在班长身边。和整个班一起行动的时候,反而会变得没事做。
掺杂在乱糟糟的班级里时,我基本只会独自坐在座位上做点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小工作。虽然也有要帮忙的时候,但自由时间确实增加了。
但是不是的,我知道呆在化学准备室里的时间增加是因为其他原因。就算是学园祭这种特殊时期,以前的我也不曾随意跑来这里。
“诶呀,你又在拉梦幻曲(reverie)了呢?”
被声音打断的我回过头,石门一如既往地溜进了化学准备室内。自从琴坏了之后,他就好像出入自己的房间一样自在地进入这里。
然后就好像被他影响一般,我也在闲的时候就跑来这里。所以来这里的频率上升了。不上课的现在,化学准备室就完全闲置了下来。
呆在这里时石门一直都画着画,我在琴修好前则带了鬼屋的工作来做。
琴已经修好的如今,就像约定好的那样,我会站在作画的石门面前拉琴。
不久前这里还有过灵异的传闻,但因为学园祭的到来,传闻早就被忘在脑后。而且到处都吵吵闹闹的话,就不用担心拉琴时的声音了。
石门从柜子后面搬出藏起来的画架。因为搬来搬去太麻烦了,而且那个画架是石门专用的,所以他擅自藏在了这里。这真的没问题吗?虽然觉得有点在意,但我也不想管石门那么多。
“不过比起德彪西,我更喜欢萨蒂,你会拉**歌舞曲(gymnopedies)吗?”
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,石门双手叉腰地问。我想也没想地回答,
“不会。”
我是很晚才开始拉小提琴的,原因是喜欢上了yellowcard里的提琴手这个肤浅的理由。但现在我却完全不碰摇滚乐,只拉古典乐。
那是因为现在我几乎只会拉她教过我的几首曲子。其中有小星星和卡农等比较初级的曲子,因为当时我只是个拉了不到两年琴的初学者。她不在我身边了后,我找的也全是她提过的曲子。
她没提起过萨蒂。只要是她喜欢的曲子,就算自不量力我也会去练习。反之不管变得多熟练,我也不会去学她没说过的曲子吧。
她喜欢的音乐家有好几个,但说到最喜欢的曲子,只有德彪西的梦幻曲。
想当初为了让她开心,还是个初学者的我拼命练着这首曲子。虽然现在能拉得像模像样了,但当初只落得在她面前丢脸的下场。
“拉得真烂。”
她笑着嘲弄我的身影浮现脑海。当时我虽然脸很热,但一点都不讨厌被她说烂。我确实很烂,而且也能听出言语中的亲密之意。
自那之后过了四年,虽然技巧方面有所提升,但还是远远不及当时的她。当时她和我同龄,却已经有了十多年的小提琴经验。
“诶呀呀,我就知道~”
“你对音乐也很了解嘛?”
要不是石门提起,我或许不会想起萨蒂。不过石门会喜欢萨蒂倒觉得可以理解。虽然我没接触过萨蒂的作品,但好歹还知道名字。
萨蒂作为一名音乐家,只为自己的音乐和理想而活。既没有德彪西出名,也很贫穷。这种不为世俗所动的地方很符合石门给人的印象。
“没啊,我的专长是画画。不过俗话说艺术是相通的嘛。”
“我不是艺术家。”
我只为一个人拉琴。对我来说不论是德彪西还是萨蒂都没有区别。
“嗯,我看得出来。”
我抬眼看向石门。
“毕竟你拉得出那么热情的音色,就像在求爱一样。这早就超越艺术,变成情诗了。”
“…别说了。”
“我是在夸奖你诶!”
为避免石门再度胡言乱语,我赶紧把琴抵在下巴上。重新修好的小提琴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。但其实这是我的错觉吧,至少在修复好的外表上看不出任何不同,琴弦也换成了和以前一样的类型。
修琴的费用是石门出的,虽然没能拒绝,但这让我越来越在石门面前抬不起头来了。就算是石门那种有些无语的地方,现在也只能忍耐。
几天后石门拿来了一张印着谱子的复印纸,他将那张纸贴在了化学准备室的墙上,然后回过头来用兴冲冲的语气要求道,
“我想听这个。”
那是萨蒂的我要你(je te veux)。
我完全没接触过萨蒂的曲子,而且他拿来的是钢琴谱,这样没法用小提琴来拉。
“你改成能用小提琴来拉不就行了。”
“怎么可能啊?有本事你来改啊?”
你以为改谱子很简单吗?毕竟我拉了六年琴,光是听到曲子就能用小提琴拉出来,但要把和弦也演奏出来,我还是缺乏技巧和知识。
“诶~我改不来嘛。”
被石门软磨硬泡地要求着,考虑到修琴费用一事,结果也没能拒绝。只为了怀念她而拉琴的我,四年来第一次试着为了其他人拉琴。
拉萨蒂给石门听,石门就能画出来吗?就算一直拉琴给石门听,石门还是没能走出瓶颈。要是画不出来,那不就毫无意义了么。
太抽象的事不懂,但石门恐怕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他想要的解答。我没法让石门画出来,就算拉石门想听的曲子也没用…心里这么想着,我还是乖乖改谱,没怎么做过的事让我劳心费神。
改好谱子后开始练习曲子。因为不好意思,我只会趁石门不在的时候练。我要你是首宛如描绘着下午茶般悠闲景象的曲子,虽然对曲子并无特别的喜好,但拉的时候心情也变得欢快起来。
就因为知道无法达成石门的愿望,我才会疏远石门。但其实不止如此。我不想承认对石门有兴趣。我害怕和石门在一起会败露这点。
虽然石门的期待让我有压力。但在他死心之前先忍耐一段时间吧。就在我改好谱子,开始练着萨蒂的时候,某天石门又突然说,
“你来我家吧。”
我不禁停下琴弓,这和走出瓶颈有关系吗?反正也是一时兴起吧。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,就能发现石门突如其来的举动特别多。
“为什么?”
“今天是星期五啊,但我家今天父母都不在,我要回去给两个弟弟做饭。你也来吃嘛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我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饭了,更别提去石门家吃饭。为什么要找我?
“有什么关系,别看我这样,我的手艺超级好的哦!”
居然就这么自卖自夸起来了…石门真的会做饭吗?我都还不会做饭…
而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石门有弟弟这件事,有点难以想象…他这种自说自话的性格怎么看都是被宠大的,我本来还以为他只有哥哥姐姐。而且还为弟弟做饭,那个石门居然那么会照顾人?
明明知道不行,我还是被引起了兴趣,就好像被亮光吸引的飞蛾一样。
“你对我家没兴趣嘛?”
石门就好像读到了我的想法一般得意地说。我看着他,内心纠葛起来。
就算去了,事态也不会有好转。我想到了现在的情况,我帮不了石门。无法达成石门愿望的我有资格去他家做客吗?不应该去的。
而且既然帮不了,就不应该对石门提起兴趣,否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。
但其实我很想去。虽然最初并不想接近石门,但事到如今才发现我一直注意着他。就算是在见面之前,也自动关注着他的传闻。
这之后有和班长的约定,我每天都会在没人的教室里和班长独自两人完成工作。转念一想不用翘班,去石门家看看再回学校就好了。
最终决定和石门一起溜出学校。时间是下午三点多,虽然已经是放学时间了,但为了学园祭做准备的学校里仍然非常热闹。走出校门时我感觉到一种很久没有过的心情。一路上石门叽叽喳喳地说着,
“咦,怎么不把小提琴带出来?”
“怎么可能啊?”
我一般把小提琴藏在化学准备室内。要是随便带出来一定会引来瞩目,我可受不了那种视线。这家伙是认真地在说吗?我瞥了石门一眼。
“真可惜,本来想让你也在我家拉上一曲呢~”
“才不要。”
我转开头,二话不说就回绝了。看来他是认真的,真是让人心烦意乱。
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总是在想,这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啊?虽然早就知道他有着怪人的标签,但以前还能不管己事,一旦拉近距离可麻烦死了。
“我的演奏你早该听厌了吧。”
“怎么会!”
石门双眼闪闪发亮地看向我。就算拐弯抹角地拒绝,基本上对他也毫无意义。不过事到如今我也没法对石门强硬起来了,否则事情才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,真是有种越陷越深的感觉…
石门家是一户独门住家,坐落在离学校徒步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。走进完全是日式风格的庭院后,可以看到老旧的二层楼住房。
庭院里蔓延着爬山虎,除此之外的草木都变得光秃秃的了。虽然有些萧条,但能看出受到精心照料。我的视线忍不住来回打量着。一股怀念的气息扑面而来,这个庭院就好像那个房间一样。
“请进请进,弟弟们看来还没有回来~”
石门咯里咯里地拉开大门。走廊很昏暗,隐约能看见透过纸门射进来的光线。我站在门口踌躇不前,石门回过头来看我,“不进来吗?”
“…打搅了。”
在玄关脱掉鞋子后,跟着石门穿过老旧得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声音的走廊。在尽头停下脚步后,石门打开一间照得到日光的起居室,
“请随便坐,我去端茶~”
真是意想不到地有待客之道啊?但我不太想喝茶,所以马上拒绝了,
“不用麻烦了。”
“这样啊?那等我做晚饭吧,诶呀,这样说就好像新婚妻子一样呢?”
“就凭你啊?”
我才不要呢,因为被转移了话题,所以忘了拒绝晚饭。我其实只是想来石门家看看而已。石门走出起居室后,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。
起居室里有些杂乱,除了放在中央的矮桌外,四周散乱着足球、漫画杂志、游戏机,一看就知道是男孩子的家。不过能看到靠庭院的走廊上摆放着很多盆栽,艺术和日常氛围兼容,蔓延着整个房间。
这就是石门的家啊…
“哥哥?”
听见声音转过头,起居室的门前站着一个拎着书包穿着黑色立领制服的男孩子。漆黑的短发、戴着眼镜,眼镜后的双眼惊讶地睁大着。
这一刻原本对石门家模糊不清的兴趣全都转变,我就好像磁石般被吸引了。
我差点看出神了,和石门不同,长得非常清秀,头发看起来也很顺滑。好像女孩子一般的容貌。石门的长相有点欧美风,但眼前的少年长着一张传统东方人的端正的脸。我虽然讨厌石门的脸,但现在却好像被抓住了魂魄。回过神来后心脏蹦蹦直跳。
眼前的少年一定是石门的家人。但如果把石门比作一,眼前的少年就是十。
居然看呆了,俯视我的男孩子应该不认识我,我们两人就相互对望着。
“啊,我不是…”
对方的神情慢慢变了,意识到自己就是他吃惊的原因,我慌忙出声说。
“日和,你回来啦?”
围着围裙的石门走出来,男孩子看向石门轻声叫了声“哥…”,他就是石门的弟弟吧?
“是谁啊?”
弟弟冷淡地瞥了我一眼问,石门则轻浮地回答,
“不要吓到啊,这是哥哥的朋友。”
“家里突然有个陌生人,谁都会吃惊的吧?”
丢下这句话后,弟弟转身离开起居室,嘎吱嘎吱上楼梯的声音传来。似乎被讨厌了,我有点坐立不安。感觉很排外,和石门一点都不像…
“抱歉啊,他现在正好是叛逆的时候。”
石门笑着炫耀自己的弟弟,“比我小四岁,现在是国中一年级,明明前不久还整天可爱地叫着‘哥哥、哥哥’,哥哥我真是伤心啊。”
“骏哥哥~大门口多了双鞋子啊,有客人来了嘛~~~”
这时伴随着咚咚的跑步声,又一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小男孩飞奔进起居室。
“我说栖,不要在走廊上跑,说过好几次了吧~”
石门拍着男孩的头说,“看,这位哥哥的朋友就是客人,要好好打招呼啊。”
是第二个弟弟么…看起来还是小学生的男孩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。和之前的弟弟相同,他也是一头漆黑的头发,但看起来不怎么顺滑,这点和石门比较像。软呼呼的脸蛋看起来也很可爱。
“这是二弟栖,九岁,小学三年级。”
栖甩下双肩包,扑通一声坐在我面前,双眼闪闪发亮地仰望着我,
“大哥哥,是骏哥哥的朋友吗?是高中生?是同年级?同一个班?会玩恐龙英雄战队吗?”
“喂~喂~说了要打招呼了吧?”
石门一脸无奈的表情对我说,“日和应该不会下楼来了,你陪着栖说说话吧~”
然后石门也离开了起居室。我感到非常吃惊,真是稀奇,那个旁若无人的石门居然也会拿弟弟没辙…但更让我难以应对的是石门弟弟栖连环般的提问,我完全不知道恐龙英雄战队是什么…
“是游戏啦!”
栖拿出书包里的红色游戏机,用完全不像是小孩子的手势快速摁起了按钮。我完全看不懂他是怎么玩的。现在的小学生就这么能玩了么,不,是我落伍了么…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接触流行了。
对一直在那个房间里拉琴的我来说,新型的游戏就和未知的科技一样。栖把游戏机交给我,但我只能用笨拙到极点的动作操作。
“这里要出绝招。”
“啊、…”
“不对不对,要摁这个。”
“哦…”
“大哥哥,你完全不行呢。”
“……”
我不是没玩过游戏机,但这个和以前玩过的类型完全不同。先不论按钮的形状和各种功能的差别,就连游戏画面都比以前流畅很多。
“大哥哥,”
栖突然问道,“大哥哥叫什么名字?”
我不小心按错了按钮,gameover。我在干什么,事到如今突然醒悟。之前我想都没想过,自己会在石门家里玩游戏机。石门家不知道我的事吗?石门没有说起过我吗?一个呼吸后,我回答,
“筱崎,我叫筱崎命。”
“筱崎哥哥?”
“……”
“大哥哥和骏哥哥是同学吗?关系好吗?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“大哥哥,骏哥哥在学校是怎么样的?”
栖似乎把我误会成了石门的朋友。我突然觉得很羞愧,而且面对栖闪闪发亮的表情,我没法说出为所欲为啊和在家完全相反啊之类的话。
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。身上还穿着制服,但胸口挂着一台相机。那台黑色的照相机挂在日和纤细的脖子上,看起来似乎很沉重。
为什么我会在石门家,如果是为了见到日和,那或许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。
“啊,和哥哥。”
栖高声叫道。日和看了一会这里,然后迈步走近,坐在地上的栖毫无顾忌地说,“和哥哥,来对战吧。”
“叫大哥陪你玩啊?”
“骏哥哥在做饭嘛~”
“我没空。”
日和移开视线。我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却一次都没和他对上视线。栖看了看日和脖子上的相机,日和像是为了转移话题般说,
“别光顾着玩,作业呢?”
一听日和这么说,栖立刻求救般地看向我,我急忙想打个圆场。
“石…你大哥平时是怎么样的呢?”
虽然我只能以疑问来回答疑问,但栖完全没觉得奇怪,干脆地回答,
“骏哥哥一直都很温柔哦!”
好像听到了外星语,“又会做饭又会做家务,总是陪我玩,还会教我做功课,骏哥哥还很会画画哦,画了很多很多画。我可喜欢他了。”
栖掰起手指逐一说,最后仰起脸向我笑,简直可爱到难以认为是石门的弟弟。虽然很可爱,但我只有一股违和感,只能暧昧应声。
虽然有点失礼,但我觉得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闭门不出才符合石门的形象。所以今天一整天都对石门的好哥哥形象有着满满的违和感。
“那家伙才没有那么好呢。”
似乎听到了我和栖的对话,日和快步走向柜子从一堆杂志中抽出一本。
“和哥哥?”
“那家伙以前根本不理你,只会关在房间里画画不是么,事到如今才来装大哥。”
“骏哥哥一直都照顾着我们啊?”
“他才不会照顾我呢。以前一直照顾你的也是我好不好,那家伙什么都没有做。”
栖想说什么般张开嘴,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反驳,放弃般微微低下头。我看了看抿着嘴的栖,然后又抬起头朝站着的日和望去。正想开口询问。这时杂志山倒塌,杂志全部一口气砰地掉在地上。
“啊,抱歉。”
日和边道歉边蹲下整理。因为柜子离我不远,我看着落在手边五彩斑斓的纸片。掉落的不止是杂志,从杂志的夹页里飞散出无数照片。
是蝴蝶。
蓝色、白色、黑色、棕色,各种颜色的蝴蝶好像标本一样映在照片里。
“你喜欢…蝴蝶吗?”
“不,不是的…”
日和好像躲避般含糊其辞,眼镜后的漆黑双眸轻微晃动,“因为…不拍下来好像就会坏掉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日和稍稍抬起头,
“因为太脆弱了。”
确实和其他生物比起来,蝴蝶算是脆弱的生物吧。轻轻一捏就会死去。
日和一张张捡起照片,重新夹回杂志里。果然这些都是日和的照片。
照相机在日和胸前晃动。这些照片并不是收集而来,应该是日和亲手拍下的吧。因为也有不是很常见的种类,多半费了很多功夫。
我看着这些照片。因为拍摄的蝴蝶占据了整个画面,所以只能看到一点点绿叶的背景。但这应该不是假的,而是真正的蝴蝶。
并不是喜欢蝴蝶,只是害怕那种易碎感,这就是日和摄影的理由吗?不是喜欢蝴蝶也不是喜欢摄影吗?还有刚才的话都是真的吗?
“谢谢你。”
从帮着整理的我手中接过照片,日和合上杂志。那是一本赛车杂志。
“关于你刚才说的话…”
“刚才的…”
日和微微皱眉,然后马上想起来般回答,“我可没说谎。”听了日和的话,我不禁觉得这才是石门。那现在这样是几时开始的?
如果栖说的话是真的,那说明石门的好哥哥形象至少不是今天才有的。日和和栖对自家大哥的认知不同,或许是出于年龄差距。
栖和日和差四岁,日和在栖这个年纪的时候,石门或许并不像现在这样会照顾人。但栖或许因为当时年龄太小,并不太记得这些事了。
不能踏入,这不是外人的我能干涉的领域。而且我一点都不想去探究石门的事。骗人的,要是真没兴趣,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。
“那家伙…改变了。”
日和皱起眉头说,接着又马上垂下眼帘,“抱歉,这不是该对客人说的话。”
现在石门变身为好大哥,却画不出来了。日和应该知道是为什么吧?
还是就因为画不出来?我觉得没那么简单。即使画不出来,石门肆意妄为的作风也毫无改变,石门应该不是因此变身为好大哥的。
虽然口气冷淡,但本质并不是一个冷酷的孩子吧。挂在日和脖子上的黑色照相机反射着光泽,看见日和转身而去,我急忙出声道,
“等一下,你知道石门画不出来的事吗?”
日和转过头来。眼镜后的黑眸似乎动了动,但过了一会,他以压下一切感情的口调吐出一句“…是吗”。反倒是栖目瞪口呆地睁大眼睛,
“骗人!骗人!骏哥哥一直有画画啊?”
在我面前的石门也一直在画画,但如果这样就足够了,他就不会来找我了。
日和离开后,被留下的栖不再玩游戏机,一脸消沉地抱膝坐着。我在一旁坐立不安着。要是我没把石门画不出来的事说出来就好了。
“骏哥哥真的不会画画了吗?”
“不,只是…”
“我还记得一点点哦,但说出来大家都会不开心,所以不能说出来。”
栖突然说道,“大哥哥~是骏哥哥的朋友吧!所以告诉大哥哥也没关系~”
“…不,我…”
算不上朋友,因为什么忙都帮不上。但栖却对着我一股脑地说起来。
“都是因为那件事吧~因为那件事,骏哥哥变得开始陪我玩,和哥哥不再笑了。”
不能再听下去了,我想要堵住耳朵,就算知道石门家的内情又怎么样?
“我喜欢骏哥哥,现在的骏哥哥很温柔,但不希望和哥哥变得不开心。”
我的视线捕捉到了柜子上的相框。照片中映着更小时候的日和和栖。栖虽然更像石门,但两人的笑脸如出一辙。我吃了一惊。日和给人的感觉有点阴沉,一开始还以为是性格使然。
“和哥哥以前不管做什么,都会拉着我的手和我在一起哦。但现在总是关在房间里,也不理我了。不过,这不是和哥哥不好。”
这是因为曾经发生的某件事。
“…日和会摄影吗?”
我想起挂在日和胸前的照相机。太脆弱了,日和说。因为有形之物终消亡。
“嗯,但是是突然开始拍的,以前和哥哥没有拍过照片。和哥哥说想要留下回忆~但拍照时的和哥哥一点都不开心,总是很难过。”
栖低着头说,
“骏哥哥也不能画画了。”
所有改变都是因为那件事,向虚空看了一会,我向低头噘着嘴的栖说,
“来玩游戏吧。”
“嗯~!”
对我说完那些话后,栖似乎安心了不少。栖虽然年幼,却很懂事体贴。
结果在被石门叫吃饭前,我只能像个后辈般对栖神乎其技的游戏技术俯首称臣。明明我大他十多岁…不,正因如此么,我已经老了啊…
“栖,快把游戏停下,日和还不下来呢,去叫他~”
“哦~~”
换上轻快口吻和表情回应的栖,转过头来把手指竖起在嘴前说“要保密哦”。
就算不安,栖也没有无理取闹,为了两个哥哥着想,一直察言观色着。
栖一看就知道很喜欢石门,就算有过刚才的事也在饭桌上开朗地说着话。但另一面日和和栖不同,果然是因为石门以前没当个好哥哥吧。
“骏哥哥,骏哥哥,画画给我吧~!”
“嗯~你想要什么?半兽人吗?”
“唔~~~我想想哦~~~”
夕阳快落山了,黄色的日照笼罩着起居室。对我来说和别人一起围着桌子这种事很久没有过了,而且还是石门的家人,这种感觉真奇妙。
五点半吃饭有点早,但吃完还来得及回学校,所以我还是留了下来。石门将四人份的晚餐放在矮桌上时,日和跟着栖出现在门口。
石门、我、日和、栖依序占领着矮桌,石门边吃边说,栖时不时地“骏哥哥~拿酱油”“不要吃青椒~”地吵闹着,日和一直保持着沉默。
“…你讨厌石门吗?”
注意到时已经脱口而出,直到被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注视我才回过神来。
“咦咦~~我们都是石门啊?”
最先吐槽的是栖,他说得没错。
“…什么,是日和说的吗?”
接着石门坏笑起来,他和日和应该都听懂了。日和冷淡地打发自家大哥,
“我可没说假话。”
“那你讨厌我吗?哥哥真是伤心啊~”
“别胡说了。”
日和低声打断了石门的话,“别说了,别事到如今装作一副哥哥的样子。”
如果石门以前对日和都是不理不睬的,那日和疏远石门的态度也不会不可思议了。就算石门改头换面,日和也不可能轻易接受的吧。
虽然石门改变了,却被日和嗤之以鼻。本来就疏远的关系越渐越远。
我能理解日和的感受,在我面前的石门一直肆无忌惮地想做什么做什么,要是以前他在日和面前就是那副样子,当然会被讨厌。
现在石门在弟弟们面前,捞起衣袖、扎起散漫的头发,用一直以来画画的双手,为弟弟下厨做饭。还像个老妈子般叮嘱着不能不吃蔬菜…但被日和看了,或许只会觉得石门假惺惺。
日和从眼镜后瞪着石门。沉默降临,我能感觉得出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。栖也停下筷子张望着,只有石门依然一脸轻松地撑着脸颊…
“我说啊日和,就算不用装,我也是你大哥,这点永远都不会变啊。”
“…明明从没做过大哥会做的事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
石门干脆地承认了,“以前我什么都没做,但现在还来得及做。你讨厌我也是当然的,或许你觉得太迟了,但现在我想好好爱惜你们啊。”
“良心发现了?原来哥哥也因此受了打击啊,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无所谓呢。
“喂喂~就算是我好歹也会难过的啊?”
这时我意识到了,曾经发生过某件事,让石门和日和变成了现在这样。石门因为那件事改头换面,日和却看似反过来封闭了心灵。
不止如此,原本关在房间里的石门画不出来了,应该也与这件事有关。
而且日和和石门的关系会那么差,应该也不全是因为以前石门没当个好哥哥。最重要的是石门不是良心发现,而是事出有因才改变了。
“所以你是打算弥补吗?突然之间从那天开始…就因为…发生了那种事…”
这时日和突然艰难地说。日和说没法弥补,换言之石门曾做错什么吗?
我觉得不是这样的,石门虽然不懂得体贴,但并不是那种会伤害弟弟的没心没肺的人,不过石门确实好几年都抛弃了作为哥哥的责任。弥补指的是这个吗?但我完全无法插嘴兄弟间的对话。
“我不会否认这和那有关,但我并不是打算弥补,我只是察觉了你们是我可爱的弟弟。没错,我察觉到了,是在那时察觉到的。”
石门飘忽地说,“不管发生任何事,你们都是我仅有的、重要的、血脉相连的弟弟。”
“…明明什么都做不到…”
看不清眼镜后日和的表情,但日和的语气比起说是怨恨,更像是在迁怒。对日和来说或许就算石门改变了,也已经为时已晚。
因为曾经发生过某件事。
日和对石门因此而改变感到讶异。
然后对石门至此才改变感到不甘。
就算石门改变了,发生的事也已经发生了。日和或许就是因此无法释怀。
但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这样,就算嘴上抱怨连连,日和也一定会原谅石门。
但那件事并不是石门的错。
换言之日和只是在迁怒石门。
“对,我既无法让时间倒流,也没办法挽回任何一件事。不论是洗衣做饭或是做其他事,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弥补,所以才画不出来。”
石门若无其事地说,“但我们的家庭纷争和客人无关,今天就先到此为止…”
“我最讨厌你这点…”
已经完全没有吃饭的气氛。我看着眼前的晚餐,饱满的米粒、金黄的煎蛋卷配上汉堡肉及味噌汤,不像石门会做的非常典型的日式套餐。就算被日和厌恶,但看起来就像石门自夸般的好吃。
但是胃…好难受…其实我一口都没吃,不是难以下咽,我原本就吃不了东西…
我尝试着拿起碗,但好几次都无法将米饭送进嘴里。虽然觉得很香,但完全没有食欲。一旦想象吃下去后会变得怎么样就反胃得不行。
明明早就知道,但现在再次清楚地想起了,我早已经变成不能吃饭的身体了,对我来说吃东西这种行为会引起强烈的排斥反应。
“你没事吧?”
看我捂着嘴,日和突然吃惊地问。现在我应该正一脸惨白,或者说是一副快要挂掉的表情吧,一切争吵都停止了,三兄弟一齐看着我。
“原来你真的吃不了东西啊。”
石门轻声嘟囔。果然如此啊,虽然冷汗淋淋,我还是虚弱地开口说,
“你是为了测试这点才带我来的吧。”
之前觉得石门什么都没想,但也隐约猜出他有某种打算。其实我也不算厌食症…勉强去吃或许吃得下,只是我一点都不想去尝试。
“哥哥!他身体不好吗?!为什么不早说?你都做了些什么啊?!”
日和转头怒骂石门,一改之前的冷淡,眼镜后的双眼流露出担忧。
“诶呀不是啦…”
“没关系吗?”
栖也凑近我关切地问。
“喂,你真的不要紧吗?”
“要不要躺下?还是说要叫救护车?”
“不,我想不用叫。”
“大哥哥别倒下。”
兄弟三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,分不清谁在说什么。感觉快要晕过去了,晕过去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?连我自己都不知道。会死吗?
眩晕中一双冰凉的手贴上额头,日和漆黑的眼睛充斥着关怀,温柔的手势让我流连忘返。注意到时我已经紧抓着日和的手不放。
不想放手。
我一直好想见你啊。
“喂~不要脸红着抓着别人家弟弟的手啊,我都没机会握哦,我要吃醋了哦~”
这时石门的吐槽终于让我回过神来,怎么办,每当看到日和就失去自制,一旦虚弱就更难以自制了。因为贴得近,似乎连头发上香波的味道都传了过来。那眼眸那发香,让我无法松开手。
“那个…”
日和困惑地看着我。
“我,回去了!”
要是再呆下去难保不会做出什么,我扔下还想说什么的兄弟三人,飞奔出石门家。踉跄地走在已经一片漆黑的街道上时,脑子就好像喝醉酒般模糊。果然如预期那般,我被石门家深深影响了。
光是窥见石门家的冰山一角,就让我方寸大乱。最后还被看破不能吃东西的凄惨样子。至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班长。虽然已经和石门相处了一段时间,但我的隐私逐渐在石门面前无所遁形。
而且最动摇我的就是日和的存在。不可以!那是石门的弟弟啊,即使一再自我提醒,心跳还是宛如陷入恋爱般剧烈。这种心动已经丧失很久了。
葵,对不起…那晚逃回学校的我,整晚都一直偷偷拉着德彪西的梦幻曲。
“那天晚上你回去后没事吧?”
新的一周和石门在化学准备室内遇见后,石门问道,我含糊地回应。
“日和很担心你哦,我家弟弟看起来很冷淡,其实很温柔吧?”
一想到日和就忍不住满脸通红,我装着用手背擦脸。果然石门家太危险了,满脑子只有这个感想。石门继续若无其事地炫弟,“而且别看他那样,以前真的很可爱啊~就好像朵花似得笑着。”
日和的脸越发清晰地浮现脑海,难以停止。即使躲开石门,但还是被看破。
“你好像很喜欢日和啊?真让人嫉妒~”
“别、别说傻话!比起那个…”
那天我拉了练习已久的曲子给石门听。
“曲子,练好了。”
“咦?萨蒂吗?”
“啊。”
我一如既往地在石门面前架起提琴,音乐回荡在只有两人的化学准备室内。平时石门会一边看着我演奏一边画画,但这天石门放下笔,就好像观众般坐在了椅子上,只有眼睛依然注视着我。
虽然石门没有画画,但我就像至今石门期望的那样,不断拉琴给他听。
说实话拉得普普通通,技巧方面仍有不少不足之处,但我还是卖力演奏着。
但光是拉琴是不够的。
经过上次的石门家之行,我得知了石门画不出来的理由。这并非一个单纯的问题,而是牵扯着整个石门家,不用说很难解决。
要是当初掉头回去就好了。就因为知道会身陷囹圄,我才不想去石门家。
就像预料的那样,我明明帮不了石门,却牵扯过深了。既然已经知道情况,一旦帮不上忙就会坐立不安。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坐立不安还好,如果有其他想法就糟了。但即使不断无视也一再从心底冒出来。
冒出想帮忙的想法。
不只是石门,日和也很痛苦。这不是我想看见的,难道不能做到些什么。
而且石门为了弟弟做着自己不习惯的事,我也不能完全熟视无睹。成为好哥哥虽好,但却被日和持续拒绝着,这要持续到何时呢。
明明不是石门的错,也不是日和的错。两人都只是因不合理的变故痛苦着。
拉完曲子后,石门向我笑着。就算被日和讨厌,他也不会把难过表现在脸上,只会像这样笑着吧。看着他的我认清了自己的心情,
我想要帮助石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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